“塑造阳刚之气：男装的艺术”大型回顾展览结合历史与当代，探讨了男装的力量、艺术性和多样性。
近期，英国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简称V&A博物馆）推出了其最新的时装展“塑造阳刚之气：男装的艺术”（Fashioning Masculinities: The Art of Menswear）。这是V&A博物馆首次策划男装主题的大型回顾展览，追溯了历史与当代男性装束之间的联系，旨在探讨男装的“力量、艺术性和多样性”。
此次展览策划历时四年，由联合策展人Claire Wilcox和Rosalind McKever整理了100多件男装造型，并结合包括古典雕塑、文艺复兴时期绘画、标志型摄影作品在内等约100件不同媒介的艺术品及展示品，探讨几个世纪以来男性装束的发展与变化，展示设计师、裁缝和艺术家是如何构建和表现男性的“阳刚之气”。
“塑造阳刚之气：男装的艺术”以伦敦设计师Craig Green同名品牌2021春夏系列中一套解构套装揭开展览序幕
图片来源：V&A
“如何通过衣服展示男子气概”是本次展览策划的主题，也是最大的难点。联合策展人Claire Wilcox指出展览涵盖了几个世纪的内容，“但男装是个复杂的主题”。
两位策展人认为，男性时尚正处于一个空前创新的时期，“长久以来，它一直是一种鼓励从众或表达个性的强大机制，相比起一个线性的或明确界限的历史，它更是一场跨越时间和性别的旅程”。而通过将历史、当代造型和艺术相结合，二人旨在通过提供不同的方式来传达男装的不同表现。
同时也是伦敦艺术大学伦敦时装学院时尚策展专业教授的Wilcox对此表示，“每一件作品都有一个相连的‘双胞胎’，无论是绘画或雕塑形式，还是其他具有某种协同作用的东西，使这种不完整的‘万花筒’（男装主题）更有意义。”她希望此次展览能引发更多关于这一主题的讨论，“我们从盔甲或服装中窥见一些蛛丝马迹，看看过去男性穿着这些服装的表现，并思考其与现在的联系”。
“塑造阳刚之气：男装的艺术”展览现场
图片来源：V&A
两位策展人也希望通过展览反驳“男装不如女装有趣”的观点。联合策展人Rosalind McKever认为，男装不仅与女装一样美丽且迷人，而且当中所隐喻的权力变化让人能够通过时尚思考当代问题，“把当代生活中的一些主要问题，用时尚这样平易近人的方式来思考”。
本次展览分为“Undressed”（换衣解带）、“Overdressed”（锦衣绣裳）、“Redressed”（新装革履）三个主题，分别分布于三个主要展厅，并最后以一场题为“Dressed”（盛装）的空间展示作为收尾。整个展览以伦敦设计师Craig Green同名品牌2021春夏系列中的一套解构套装开始，暗指男性体征和传统男子气概的构建与解构，形象地揭示整个展览的中心主题。
被塑造的理想化身体
第一主题展厅“Undressed”以一个乌托邦式的梦境，探索了男性躯体及男性内衣，并探究几个世纪以来欧洲古典男子气概是如何被延续和不断被挑战的。
该展厅展示了多件古典雕塑品来讨论所谓“理想化的男性身体”，包括《贝尔维德尔的阿波罗》（Apollo Belvedere）、《法尔内塞的赫尔墨斯》（Farnese Hermes）以及《博尔赫斯角斗士》（Borghese Gladiator）。而与古典雕塑品并行穿插展示的是与身体最紧密贴合的衣服——内衣。
“Undressed”主题展厅
图片来源：V&A
美国著名时尚史学家瓦莱丽·斯蒂尔（Valerie Steele）曾指出，穿着内衣的人“是在穿（dressed），也在脱（undressed）”。根据温彻斯特艺术学院时尚学副教授Shaun Cole的说法，从历史上看，内衣基本上是私密而不公开的，但逐渐地，男士内衣保持其私人属性的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变得越来越显眼而外露，特别是通过广告和流行视觉文化。在展厅中，从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莱昂内尔·温特（Lionel Wendt）、扎内勒·穆霍利（Zanele Muholi）等知名艺术家的摄影及印刷作品，到美国知名内衣品牌Calvin Klein的广告作品，均体现了一点。
展出作品中还包括由英国著名编舞家马修·伯恩（Matthew Bourne）经典代表作之一的Spitfire（1988），该作品将19世纪最著名的芭蕾舞剧《古典女子四人舞》（Pas De Quatre）置于男士内衣广告之中。
马修·伯恩经典代表作之一Spitfire（1988）
图片来源：BBC Arts
Cole副教授引用时尚作家Iain R. Webb的话指出，20世纪80年代“是男性内衣不再仅仅具有功能性的时代，而是变得时尚和性感的时代”。他认为，这一方面归因于男士内衣面料和剪裁的创新，也归因于广告和其它流行文化表达方式对男性身体的描绘和消费方式的文化改变，并指出当代内衣广告与性吸引力和男性身体的吸引力有着直接的关系，而在服装设计上也经常以突出穿着者生殖部位为主，以此代表男性力量。
其它在展的当代服装作品也反映了对男性力量的追求，展示出设计师们如何利用面料强调时尚对男性身体的喜好，无论是意大利奢侈品牌Giorgio Armani阿玛尼的经典内衣造型，法国时装品牌Jean-Paul Gaultier和英国潮牌A-Cold-Wall在服装设计中显露的“肉体塑形”，还是法国设计师品牌Ludovic de Saint Sernin 2020春夏男装系列的透明套装，均传达了不同类型的男性气质。
“Undressed”主题展厅中展示了Jean-Paul Gaultier 1996年一件以错视画法（trompe l’oeil）勾勒希腊神躯干的夹克
图片来源：V&A
Wilcox教授表示第一个展厅旨在传达一种比例感，“这是关于雕塑、内衣以及18世纪的古典观念是如何理想化男性的身体。但我们也希望顾及多样性，用不同形状的人体模型去反映当今男性身体受到审视的方式”。她指出，从展览中意识到“男性的身体已经像时尚一样不断被塑造”。
华丽一直贯穿于男装史
第二主题展厅“Overdressed”探讨了所谓的“精英男性衣橱”，包括超大轮廓、色彩张扬的奢华面料（如丝绸、天鹅绒）以及彰显身份地位、财富和个性的象征性图案，以证明华丽元素一直以来贯穿于男装史。
“Overdressed”主题展厅
图片来源：V&A
该展区跨越了几个世纪的男士时尚，展品涵盖了盔甲式胸衣、丝质吸烟装、宽大斗篷、缎带蕾丝、美容化妆及剃须设备等，还包括著名雕刻大师Grinling Gibbons（1648–1721）模仿威尼斯刺绣蕾丝领结的木雕，该博物馆藏品与真蕾丝一并展示。
V&A博物馆表示，历史上，男装一直富有色彩与图案。在展览中一处台球桌式展柜中，多个来自不同世纪的艳丽色彩造型展现了精致男装从过去到现在的共通点，包括一套17世纪的红色紧身上衣，代表伦敦“摇滚的六十年代”的时尚中心卡纳比街（Carnaby Street）造型的黄色夹克，以及由Gucci古驰创意总监Alessandro Michele设计、曾被英国新生代偶像哈里·斯泰尔斯（Harry Styles）穿过的亮蓝色西装。
“Overdressed”主题展厅中展出的一套古驰亮蓝色西装造型
图片来源：V&A
展厅中还穿插着多件描绘文艺复兴时期贵族生活及人物肖像的油画作品，并与其他当代男装造型一同展示，凸显出历史与当下的巧妙碰撞和和谐呼应。“我们真的很想向人们展示男性气质观念变化的悠久历史，”联合策展人McKever在预览中提到，男装应该是什么样子看似是一个当代问题，“但这个故事可能比很多人意识到的时间还要长”。
“如果你回顾历史，（你会发现）人们并不是以性别为由而墨守成规，而是通过他们的衣服来表达自己，”McKever表示并补充道，“无论如何，男性时尚以一种解放的方式在运转，这种解放置于当下仍是有可能的。”而第二主题展区正是透过当代时尚的镜头，用异彩纷呈的男装展示出历史观念的转变。
左：“Overdressed”主题展厅中展示了英国18世纪肖像画家乔舒亚·雷诺兹（Joshua Reynolds）的油画作品《贝拉蒙特伯爵——世查尔斯·库特肖像》（Portrait of Charles Coote, 1st Earl of Bellamont）
右：还展出了曾引发热议的、由舞台剧男星比利·波特（Billy Porter）于2019年金球奖红毯上身穿的Randi Rahm西装搭配刺绣斗篷
图片来源：© National Gallery of Ireland（左）/ V&A（右）
值得一提的是，来自英国Vogue.com的首席评论员Sarah Mower指出，此次展览的一个可能性“疏漏”是在考察男性的社会结构时只聚焦于上流人士及富豪精英，“大概是因为像V&A这样的博物馆基本上只收藏名牌服装、高级时装和古董珍品”。
此外，该主题展厅的展示还包括一套由设计师Kim Jones为Fendi芬迪设计，以英国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知名长篇小说《奥兰多》（Orlando）主人公为灵感的高级定制连衣裙，曾由德国男模Ludwig Wilsdorff在时装秀上穿着。两位策展人表示，这件连衣裙正如“一个综合体，是‘文学时装’（literary couture）当代典范。结构上融合了男性与女性的服装细节，同时其刺绣又让人联想起英国画家Vanessa Bell（Virginia Woolf的姐姐）于查尔斯顿农舍创作的彩绘壁画”。
Kim Jones为Fendi芬迪设计的高级定制连衣裙（中）
图片来源：V&A
“我们认为今天的设计师足够勇敢地使用既有的刻板印象，去挑战二元对立（the binary）。”策展人引用著名时尚记者、作家和评论家Alex Fury的话，“服装的信息有阳刚和阴柔，浪漫和性感，精致和力量”，并表示在策展时并没有考虑这件作品属于男装还是女装，“因为我们并不认为这些标签反映了设计师当前的思维和创造方式”。
重新思考男装既有的阳刚气
“Redressed”作为第三大主题展厅探讨的是男士西装的构建与解体，并从展览设计上呼应城市崛起（urban reawakening）的理念。该主题旨在从现代男性时尚先驱、200年前的时尚领袖Beau Brummell到当代时装秀场造型，拼凑出现代男士西装的全貌。
展厅以审视英国乡村剪裁和西服起源作为开场，结合了V&A收藏的历史服装与重新构想的当代服装设计，也探索了军装制服对平民日常服装的影响，展示了西装的设计语言如何在不断变化中传达男性的阳刚之气，以及新一代设计师又是如何模糊当代男装的既有含义。
“Redressed”主题展厅
图片来源：V&A
根据V&A博物馆介绍，在20世纪的英国，西装的大规模化生产孕育了创造力，如50年代开始形成的“泰迪男孩”（Teddy Boy）、60年代的Mods族以及其他亚文化，它们试图通过剪裁来定义自有风格，展览通过相应的服装和摄影作品来探讨这些风潮。
一组皮革造型展品展示了Tom Ford、Hedi Slimane、Donatella Versace等设计师如何将他们对皮革面料的兴趣运用在新设计方向上，还展示了一系列源自19世纪至今的礼服大衣（frock coats）。
其中，策展人提到由著名意大利艺术家米开朗基罗·皮斯特莱托（Michelangelo Pistoletto）创作的一件钢丝网印刷作品，名为“站立的人”（Standing Man）。“这是我们此次展览中最大、也是最微妙的展品（组合展区）之一。它突出了个性与无特色之间的张力，这种张力贯穿了男装的历史及其在艺术和时尚上的表现。”策展人对此解释为这个穿着西装的神秘背影始终如一，而对比其它当代西装造型，他身边的时尚却在不断变化，由此希望每位观众通过这件作品对自己的穿着个性有不同感悟。
“站立的人”展品（右二）隐喻时尚中的任何一个人
图片来源：V&A
展厅还包括多件绘画作品及大量摄影作品，以不同年代的男性形象表达不断变化的男士风格和时尚态度。
艺术家罗伯特·朗戈（Robert Longo）于1981年创作的《城市里的男人》（Men in the Cities）石墨画作品，阐述了该主题的另一部分，即西装的解体。配合展出的还有包括Rick Owens、J.W. Anderson、Nicholas Daley在内等新一代时装设计师的作品，呈现出他们无论从男装时尚或是男性气质上都正在打破常规，改变男装中所谓既有的阳刚之气。
左：Robert Longo于1981年创作的《城市里的男人》©Ulrich Ghezzi
右：“Overdressed”主题展厅中打破常规的西装造型
图片来源：© Robert Longo / ARS New York, 2021（左）/ V&A（右）
整个时装展最后的高潮来自一个以古典男性雕塑作品为主的LED墙空间，里面展示着三套颠覆理想化男子气概的标志性礼服造型。在过去的两三年内，这三套造型分别被不同明星穿着过，并引起人们对男子气概的激烈讨论。
这一部分呼应出现在展览门口的一则声明，摘取自该展览的赞助商之一古驰，其创意总监Alessandro Michele关于2020秋冬男装系列的相关发言——“在一个男权社会中，男性的性别身份往往是由粗暴的、有毒的刻板印象所塑造……现在是时候庆祝一个男性可以自由表达自我的时刻，没有社会约束，没有强权制裁，没有令人窒息的刻板印象”。
展览最后以三套标志性男性礼服造型作为结尾
图片来源：V&A
Wilcox表示，“我认为这次展览是为了重新审视过去和现在，将它们进行比较，并试图理解当今男性时尚的许多革命都是有历史先例的。”她承认，“塑造阳刚之气”此时时机正好。从过去到现在，男装的表现方式“有大胆的时候，也有谨慎的时候。我们很幸运这次展览恰逢复兴的时刻。现在的男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令人兴奋”。
而这种变化所带来的创新和多元化表现，突出和礼赞了男装对自我表达的多样性，并超越二元界限，打破固有的所谓理想化的男性刻板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