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年轻、富裕、美丽,新的潮流会朝着我们的审美转向。毋庸置疑,我们将改变一切,包括规则本身。”英国歌手Marianne Faithfull这样说道。
时装是自我表达的上佳选择,改变穿衣样式,也是在挑战社会的既定规则。上世纪中期,伦敦切尔西区的精品店橱窗曾是年轻人心中的时尚风向标。从经典到华丽,从简约到繁复,叛逆的审美观创造出了一种带有波西米亚色彩的嬉皮风格,从而引起了男装色彩、图案、配饰等元素的爆炸式增长。
9月3日,一场名为《美丽之人:20世纪60年代反主流文化下的时装精品店》的展览将于伦敦时尚与纺织品博物馆开幕,带领人们重新回到那场影响深远的男士时尚变革——“孔雀革命(Peacock Revolution)”。在今日看来,当时的男装女性化尝试充满自由探索的精神,并不可逆转地改变了时尚的未来。
一般来说,女性是人类服饰炫耀的主体,但在历史的长河中也存在着一种“孔雀现象”——雄孔雀比雌孔雀更华丽,男性可以比女性更漂亮。其实,男性不止一次地扮演过“孔雀”。这种颠覆审美规律的服饰现象每次出现,都具有深层的时代动因,也是社会意识与价值观的升级。
1661年,法国皇室颁布奢侈禁令,要求人们按照身份尊卑来穿戴高跟鞋、蕾丝缎带等服饰奢侈品,这强化了人们通过服饰区分身份的观念。讲究着装成为男性炫耀财富和地位的方式,奢侈华丽的外表是俘获佳人芳心的必需武器。
蕾丝装饰如今是性感与妩媚的代名词,但在17世纪,它被称作“glant”,在社交界常被用来形容贵族青年对女子的礼仪行为与潇洒风度,有英勇帅气之意。能让身高更加伟岸的高跟鞋也是气概与身份的象征,被男性争相追捧。这些元素不失为人类社会的“孔雀羽毛”,为巴洛克宫廷艺术的飨宴增光添彩。
进入18世纪后,男性成为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实业者,英国男装率先摆脱了繁琐造作的巴洛克服饰,开始注重男性威严而整肃的气质,迈向简约与守序。精神分析学家John Flügel在《服装心理学》一书中将这一风潮称为“男性时尚大扬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男装都沿袭着保守做派,年轻的男孩穿得和他们的父亲别无二致:衬衫搭配领带、版型简单的外套、或手工编织的套头毛衣。
然而,孔雀现象并没有从历史上消失,男装风格在20世纪60年代再次迎来转向,标准版型的西装为更加绚丽的风格让道。这次变革不再是为了向女性炫耀华丽的“羽毛”,而是关乎创造力与自我定义,故英国时装设计师哈代·艾米斯(Hardy Amies)称其为“孔雀革命”。正如伯格时尚图书馆所述:“它打破了父母那辈的保守主义,是年轻人探索和维护自己个性的一种方式。”
那是个所有观念都在破碎而未完全立新的时代。二战后经济逐渐恢复,追求享乐的心态开始流行,音乐、服装、政治和语言都在发生变化,无限的着装可能在先锋设计师的店铺被悄悄孕育,又迸发于嘻哈歌手的欢乐曲调之中。伦敦月刊《Encounter》杂志编辑梅尔文·拉斯基运用“摇摆伦敦(Swinging London)”一词来描述这一系列有趣而时髦的青年文化现象。
约翰·斯蒂芬(John Stephen)是第一个注意到年轻男装市场潜力的设计师。1957年,他在伦敦开出了他的第一家精品店,出售款式艳丽的西装。这一举措揭开了孔雀革命的序幕,也使店铺所在地卡纳比街被称为“孔雀巷道”。他曾说:“卡纳比街是我的创造物。它的魅力之于我,正如雕塑之于米开朗其罗。”在60年代,斯蒂芬一度将店铺数量扩展到15家,其风格获得了The Who、The Kicks、the Rolling Stones等多个摇滚乐队的青睐。
被称为披头士御用设计师的道格·米林斯(Dougie Millings)也在苏活区开出小店。他设计的灰色无领西装无疑是披头士乐队(Beatles)在1963年最具标志性与颠覆感的外观之一,也被许多英国年轻人所追崇。1966年,来自精品店Granny Takes a Trip的一款新式外套登上了披头士专辑《左轮手枪》的封底,该店于同年登上了美国时代周刊,闻名世界。
设计师迈克尔·菲什(Michael Fish)则在克里福德街开出精品店Mr. Fish,他设计的“鲱鱼领带(kipper ties)”让男人们在身着西装时也能点缀个性色彩;Polo领毛衣在1967年火遍纽约和伦敦;而最典型的莫过于专为男士设计的裙装,它出现在许多摇滚歌手的造型中,如大卫·鲍伊(David Bowie)《出卖世界的人》专辑封面,或是米克·贾格尔(Mick Jagger)在海德公园的演唱会现场。
无论是紧身长裤、高跟靴这类对标准西装穿着的颠覆,还是天鹅绒、褶边、印花这类柔美元素,都是在模糊男装和女装之间的传统区别。在摇滚歌手的诠释下,华丽与嬉皮碰撞出一个新的世界,充满迷幻色彩。
1968年,《纽约时报》第一次出现“unisex clothing (无性别服装)”的描述。尽管零售商对于中性风态度不一,百货公司的商品目录还是陆续添加了“his’n’her”的新分类,原先的文化反抗发展成为商业的运作模式,像牛仔裤一样逐渐融入主流服装市场。
女性化元素对以往男装的传统概念进行了再建构,服装所展现的男性气质不再拘泥于力量、成熟与简洁,而是暗含了细腻、精致与柔美。时至今日,这股男装的“孔雀现象”依然没有退潮。
从近年秀场上的趋势来看,华丽轻柔的风格在男装中频繁出现,似乎宣告着“孔雀革命”时代独特的男性时装美学,已经悄然回归21世纪时尚圈。而这一次,人们开始关注性别认同和服装之间的相互作用。
Dior Homme 2020春夏秀场似乎坐落于宁静的粉色细沙中。设计师金·琼斯(Kim Jones)和美国艺术家丹尼尔·阿尔莎姆(Daniel Arsham)合作,将高定女装繁复的工艺运用在男士西装的设计上。很明显,琼斯认为Z世代的男性将性别二元结构看作是已经过时的事物,并且已经准备好去接受透明硬纱短夹克上的约依(Jouy)花纹,或是精美的漩涡纹刺绣图案。
立秋已过,但长夏不止。Dolce & Gabbana 2020早秋系列像是一杯浓郁强劲的鸡尾酒,设计师从上世纪的男装革命中汲取灵感,再配以全新创意,摇晃出西西里人眼中的热情氛围。炫目印花是源自孔雀与其特有的魅惑色彩,真丝锦缎面料则柔和了人们对性别的刻板印象,是对靓丽男装的全新探索。
Ann Demeulemeester 2019春夏系列则以“梦的可能性”为主题展现了场浪漫而优雅的男性魅力。蕾丝加身,轻纱遮面,性感诱人。而早在Gucci 2015年秋冬大秀上,创意总监Alessandro Michele就将蕾丝衬衫、贝雷帽、蝴蝶结等元素运用到男装设计中。“男女的区分是我们人类发明的,说真的,那毫无新意”,他解释道。
由于年轻一代对于性别自由的推崇以及当代性别的易变性,时装的性别模糊趋势已不可忽视。和孔雀革命时期一味的艳丽繁复不同,无性别审美的兴盛将自我的定义权重新交回普通人手里。
早在2015年,位于伦敦市中心的高档百货公司Selfriges就推出了去性别化零售空间,不再明确体现产品具体是男装还是女装。2019年3月28日,老佛爷百货集团新开业的巴黎香榭丽舍大街门店在同一楼层中混合了男士、女士和男女皆宜的款式,更加彻底地实践了这一理念。
在二元之间的模糊区域,人们得以从固有框架中挣脱,避免了先入为主地去评判一件衣服,或是定义一个人,也许这就是时尚的先锋性所在。正如瑞典奢侈时尚品牌ACNE创始人乔尼·约翰逊(Jonny Johansson)所指出的那样:“我已经看到了新一代对时尚的态度,其中服装的剪裁、形状和特征是至关重要的,而不是寻求社会的认可或遵循既定准则。”
与其将一件商品解释为“男装”或“女装”,并接受传统的性别定义,不如审视衣服本身的美,询问自己是否喜欢这种风格。毕竟早在1967年,《VOUGE》杂志就表示:“现在的时装游戏已经没有任何规则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