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消”一词成为造成人们对“碳中和”概念混淆和误解的主要来源之一。
在英国广告标准局（ASA）于今年2月更新有关广告中“碳中和”和“净零”声明的相关内容指南后，近日，意大利奢侈品牌Gucci古驰因调整其英文官网上可持续发展策略的页面内容而受到了外媒关注。这一举动也再度引发不少人关于“碳抵消”（Carbon offsetting）或“碳补偿”（Carbon compensation）计划是否有效的问题讨论。
英国广告标准局2023年2月10日发布的更新广告指引聚焦“碳中和”声明（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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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驰曾于2019年9月发表一份声明称，品牌一直将其长期可持续发展战略融入到整体业务中，且鉴于气候危机的紧迫性，品牌积极采取行动，包括将“全面实现碳中和”作为可持续发展目标之一。品牌表示，截至2018年，公司在其直接运营和整个供应链中全面实现了碳中和目标（《温室气体议定书》范围1、2和3）。
根据英国《卫报》相关报道，古驰一位发言人表示，“在古驰，我们定期审查我们的环境声明，以维护最佳的科学标准，并与全球监管框架保持一致”。目前，古驰在相关官网英文页面中删除了关于“全面实现碳中和目标”的声明内容。
多国严管“碳中和”声明
随着全球“可持续情绪”日益高涨，越来越多企业强调其可持续发展策略，并开始在其产品或服务营销中提出实现“碳中和”目标等声明，这使得包括广告监管在内等机构开始围绕“碳中和”“净零”“碳抵消”等术语采取更严格的审查制度，旨在打击“洗绿”（Greenwashing）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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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4月，法国政府发布了第2022-539号法令，有关广告宣传中的碳抵偿和碳中和声明。该法令从2023年1月1日正式生效，它规定了禁止在没有任何文件支持的情况下对声称为“碳中和”的产品及服务进行宣传，要求公司提供与之相关的碳排放详细信息。其中，“碳中和”“零碳”“碳足迹为零”“气候中和”“完全补偿”“100%抵消”或任何具有同等含义或范围的措辞均适用于这一法令。
英国广告标准局最新的广告更新指南同样强调了解释相关碳中和目标实现或基于碳抵消计划等声明依据的重要性，并指出鉴于当前对“碳中和”和“净零”相关声明的定义缺乏标准和共识，为了避免这类可持续性声明对消费者存在误导，广告商需要避免使用“不合资格的碳中和、零碳或类似声明”。目前，英国广告标准局表示自更新指南发布后将进行长达六个月的监测期。
同样地，今年2月，瑞典专利和市场法院（Patent and Market Court）在接受该国消费者监管机构Konsumentombudsmannen（KO）的意见后裁定，瑞典乳制品巨头Arla在相关乳制品营销中使用“净零气候足迹”（net-zero climate footprint）一词具有误导性，禁止其使用这一词汇及类似声明。
Arla在产品中使用“净零气候足迹”声明被认为对消费者产生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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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法院在一份裁决声明中提到，这种广告营销“给人一种误导性印象，即产品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气候足迹；或者让消费者产生类似印象，即公司已经完全补偿了该产品对气候造成的影响。然而，这尚未证明其真实性”。法院还表示，不相信消费者能理解Arla基于气候补偿计划的净零承诺，即该计划可能需要100年才能抵消掉牛奶生产过程中的气候足迹。
碳抵消计划表里不一？
当前，尽管碳抵消或碳补偿计划备受争议，但不少企业甚至行业巨头都选择利用碳抵消机制，来宣称其实现碳中和或净零目标。非营利独立监督及研究机构碳市场观察（Carbon Market Watch，CMW）在今年2月发布最新一版的研究报告《企业气候责任监测2023》（Corporate Climate Responsibility Monitor 2023）中提到，企业的“碳抵消追求”继续令人担忧。该报告与一家名为新气候研究所（New Climate Institute）的德国气候研究智库联合发布。报告评估了包括苹果、谷歌、微软、亚马逊、沃尔玛在内等24家主要大型企业。
报告指出，四分之三的评估企业计划利用林业和其他土地使用项目的碳信用（carbon credits）来抵消或“中和”相当一部分排放量。这份报告曾在其2022年版本中强调过，许多企业主张的减排行动很大程度上依赖碳抵消机制，例如通过植树造林的抵消方式以实现二氧化碳减排。
通过购买碳信用，以“抵消”的方式达到碳中和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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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英国《卫报》今年1月公布的一项新的联合调查揭露，由世界领先的碳信用认证机构Verra批准，并被迪士尼、壳牌、古驰和其他大公司使用的林业碳抵消计划存在夸大嫌疑，且很大程度上毫无价值，甚至可能加剧全球变暖。这项为期九个月的调查由英国《卫报》、德国《时代周刊》和非营利调查新闻机构SourceMaterial联合进行，其内容依据包括英国剑桥大学在内主导的针对Verra雨林保护计划的多个新研究分析，调查人员还对科学家、业内人士和相关土著社区进行了数十次采访和实地报道。
根据联合调查的介绍，作为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碳信用认证机构，Verra运营着一系列领先的气候行动和可持续发展环境标准，包括已发放超过10亿经核实碳标准（Verified Carbon Standard，VCS）的碳信用。其中，Verra推出的雨林保护计划占其认可的碳信用的40%，以作为碳抵消项目的一部分，这些计划旨在为保护生态系统而创造收入。
Verra位危地马拉的雨林保护计划（Verra Project 1622）
图片来源：Verra
但调查发现，根据两项国际研究，在Verra批准的29个项目中，只有8个雨林保护计划显示出减少森林砍伐的有意义的证据，且进一步分析表明94%的信用额度对应对气候危机并无任何好处。基于剑桥大学的针对40个Verra项目的研究发现，虽然一些项目已经阻止了一些森林砍伐，但面积非常小；而且进一步发现，大部分项目所主张的森林损失基线情景似乎被夸大约400%，这种夸大也直接造成了相关碳抵消效益的夸大。
面对这一披露，Verra强调质疑此次调查结果，并强调其认可的碳信用与科学家估计的碳减排量之间存在差异。剑桥大学森林生态学教授David Coomes也肯定地表示“我们的计算结果与他们（Verra）数据库中存在的结果存在很大差异”。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是一个值得关注和进一步调查的问题，”Coomes教授强调，“我认为从长远来看，我们想要的是一套适用于所有地方的共识方法。”
提高透明度，监管任重而道
牛津大学生态系统科学教授Yadvinder Singh Malhi表示，此次联合调查突出了希望以林业碳抵消项目来减缓气候变化的主要挑战。“挑战不在于测量碳储量，而是关于可靠地预测未来，在没有这些项目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Malhi教授解释道，由于某些项目对森林砍伐率方面过于悲观，导致拔高了相关碳抵消项目的气候效益，尽管许多项目可能在保护生物多样性和促进当地社区发展方面有其好处，“但令人遗憾的是，它们对气候变化的影响远远低于预期”。
实际上，这种碳抵消项目的信息差异不仅在碳市场内部有待更进一步的发掘，对消费者来说更是普遍存在概念偏差。英国广告标准局去年10月发布的一项基于消费者如何理解品牌环保声明的调查发现，“碳中和”和“净零”是热门最熟悉、却对其含义缺乏共识的两大术语，大多数人几乎无法意识到这两个术语之间的差异，甚至认为它们两者可以互换使用。其中“抵消”一词是造成混淆和误解的主要来源之一，一些人认为“抵消”指代二氧化碳的直接减排，但实际并非如此。
壳牌广告词“是的，你现在可以碳中和方式驾驶”，该品牌选择购买经Verra认证的碳信用作为实现碳中和目标的举措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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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的‘净零排放’和‘碳中和’声明具有难以置信的破环性，”CMW全球碳市场负责人Gilles Dufrasne认为，“它们给人一种错觉，认为企业正在采取认真的行动来应对气候危机，而实际上，他们正在把问题掩盖起来，把烂摊子留给其他人和子孙后代来收拾。”
这种误解反映了企业面向消费者层面需要提供更多的信息透明度和共识教育。而针对广告营销方面，包括英国、法国、瑞典、荷兰、澳大利亚等多国广告监管机构已在不断完善和更新广告指引要求，越来越多企业也因为“不合格”的碳中和声明而需要做出负责任的调整。值得一提的是，一些企业已主动作出积极调整，例如英国廉价航空公司easyJet去年底宣布停止通过碳抵消来实现碳减排目标，并将其净零工作的重点放在“开发新的零碳排放航空技术”上。再如，古驰也表示正在重新评估其抵消机制，并探索替代策略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其环境影响。
“各国政府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以避免企业做出这些虚假和具有破坏性的声明。”CMW全球碳市场政策专家Lindsay Otis建议道，“在购买碳信用时，企业需要准确地向消费者传达这种行为的真正含义，即它是对减排项目的一种贡献或捐赠，而不是实际的排放中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