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对品牌、创作者和消费者来说都是一次重要提醒。
2月8日（美国时间），经过长达一年的商标侵权纠纷后，法国奢侈品牌Hermès爱马仕在最终判决中赢得了针对数字艺术家Mason Rothschild（艺名，真名Sonny Estival）的诉讼，美国纽约联邦法院裁定艺术家Rothschild销售MetaBirkin NFT（非同质化通证）的行为构成商标侵权和稀释以及抢注域名三项罪名，并判定爱马仕可获得共计133,000美元的赔偿金。
同时，做出裁决的九人陪审团表示，Rothschild的NFT不受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保护，而这是艺术家在审判期间坚持辩称的重要论点，即艺术家认为“他的艺术表达受到第一修正案的保护”。
作为有史以来首个基于知识产权（IP）法规审视NFT的案件，此案的判决被普遍视为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决定，并受到特别是时尚界和Web3社区的密切关注，因其可能对既有存在的商标权及知识产权如何适用于NFT或其他用于验证所有权的数字资产提供了重要先例。
铂金包是爱马仕最为人熟知的重要品牌IP之一
图片来源：爱马仕
艺术创作自由还是侵犯知识产权？
回顾整个案件，追溯至一年多前，正值NFT数字资产及元宇宙概念迅速走热的蓬勃发展期，爱马仕于2022年1月14日就MetaBirkins NFT问题起诉了Mason Rothschild侵权，品牌认为艺术家“窃取品牌著名知识产权的商誉，以创造和销售自己的产品系列”，并且可能存在误导消费者嫌疑，即可能让消费者误以为这是艺术家与品牌之间的合作产品。此外，根据该案爱马仕的律师Oren Warshavsky的说法，品牌当时正在开发自己的Birkin NFT项目，而Rothschild使用“MetaBirkins”一名应视为域名抢注（cybersquatting）。
这位年轻艺术家于2021年12月举办的巴塞尔艺术展迈阿密海滩展会（Art Basel Miami Beach）期间发布了这一MetaBirkins数字手袋系列NFT，由100个“覆盖着皮草”的不同“铂金包”数字图像组成。当时，该系列每一个NFT起售价为0.1以太币，折合约为450美元。同时，Rothschild还可在NFT转售中获利（转售金额的7.5%）。据路透社报道，截自2022年1月初该系列销售额已超过100万美元。
Mason Rothschild创作的MetaBirkins数字手袋系列NFT（部分截图）
图片来源：MetaBirkins
根据MetaBirkins官方推特发文，爱马仕曾在该NFT发布不久后就向Rothschild提出终止系列的要求和警告，而全球最大的综合NFT交易平台OpenSea及其他平台也于同期将该系列NFT从交易平台中下架。然而，艺术家在推特中强调其MetaBirkins NFT属于艺术项目，并坚称他的艺术创作自由应受到第一修正案的保护。
“艺术创作自由应受到保护”是Rothschild在整个诉讼过程中始终坚持的核心论点。他认为MetaBirkins系列作为一次“艺术实验”，其艺术创作遵循了艺术家描绘品牌产品的“传统”，并引援了著名美国近代艺术家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当年对金汤宝罐头和可口可乐等产品形象的使用作为论述证据。
同时，Rothschild还认为，基于第一修正案，艺术家允许“根据自己对周遭世界的理解来创作艺术”。他强调“MetaBirkins”只是艺术项目的名字，而受到了近年来时尚行业加速推行的“无皮草”倡议的启发，他通过这一数字项目来表达自己对现实世界中行业仍存在皮草产品的讽刺。
Mason Rothschild在收到爱马仕相关指控后，曾发表一封公开信称MetaBirkins NFT是一次“艺术实验”并坚称基于第一修正案“自己拥有创作和出售艺术作品的权利”
图片来源：Twitter @MetaBirkins
“是否属于艺术创作”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该案的走向。尽管Rothschild再三强调“艺术就是艺术”，并认为“使用NFT这一形式进行出售并没有改变它（MetaBirkins NFT）是艺术品的事实”。事实上，NFT最早是以数字艺术品的形式而为人熟知并流行起来。然而，在该案法官要求陪审团对MetaBirkins NFT进行“罗杰斯测试”（Rogers test，该标准常见/用于审查艺术表达与商标侵权之间的案件），以检验其艺术关联性时，陪审团最终表示其未能通过测试，即它们不算艺术品。
在爱马仕看来，MetaBirkins系列显然不是艺术品，“只是简单地抄袭了爱马仕著名的铂金包商标”。品牌认为，Rothschild是“一个试图利用品牌声誉从中快速致富的数字投机者”。而在败诉后，Rothschild及其律师团队将该案描述为“对艺术家和第一修正案来说或将是可怕的案例”。
数字世界权益归属亟待法律完善
此次NFT商标权案备受知识产权律师及法律专家们的关注。Laura Lamansky是来自美国Michael Best & Friedrich LLP律师事务所、在知识产权和版权及商标权领域有着丰富实践经验的律师。她指出，该案将成为以NFT为首的数字商品（资产）和Web3领域的“重要转折点”，因为它有望阐明艺术品和第一修正案与消费品和NFT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品牌在其商标或产品中的权利在数字空间的延伸所达程度。
根据此案陪审团的裁定，尽管作为只存在于虚拟世界的数字资产，但本案中的MetaBirkins NFT更类似于现实世界中受到商标法严格约束的消费品，而这类法律保护品牌不受模仿者和那些希望利用商誉获利的人的影响。对于当下热衷于进军Web3领域的奢侈及时尚品牌而言，这一结果实属好消息。
Prada普拉达于2023年2月2日宣布发售的第九个Timecapsule NFT系列
图片来源：Prada
知识产权律师及艺术家Alfred Steiner则提到，此案在一定程度上会对那些希望在自己项目中使用商标的NFT艺术家产生寒蝉效应。未来像Rothschild这样的创作者不得不更加小心地使用品牌IP来创建自己的NFT，以避免类似的商标侵权行为。
美国Lvlup Legal律师事务所创始人兼管理合伙人Shermin Lakha作为相关法律领域的专家，同时也是一名NFT狂热购买者，她在接受时尚资讯网站FashionUnited采访时指出，目前在Web3领域的商标方面实际上没有管辖权，“这就是为什么此案如此具有开创性”，而此案的判决在某种程度上“为下一步怎么做提供了界限和指导方针”。Lakha指出，站在品牌角度，爱马仕的胜诉确实是一场品牌方的巨大胜利；而对艺术家而言，“这也确实在‘他们能够通过NFT做什么’和‘他们如何进行艺术创作表达’之间划清了界限”。
虽然有人认为此案对一些数字艺术家造成了打击，但在FashionUnited相关报道中，来自NFT原创平台和交易市场MADWorld的街头服饰和文化负责人Jimmy Au则认为，这一判决“为那些想在这个领域中变现的艺术家带来更光明的未来”。“如果要说带来什么不同，这场诉讼或许能激发数字领域的更多创造力，”Au解释道，“它剔除了NFT领域中那些所谓实物和图像‘模仿者’的玩家，并让那些仅仅将NFT形式作为垫脚石，为其现有品牌带来新奇事物和创新的创作者创造了（更多）空间。”
艺术家Beeple创作的NFT《每一天：前5000天》（Everydays: The First 5000 Days）是世界上第一件在传统拍卖行出售的纯数字作品
图片来源：佳士得
作为开创先河的NFT商标权案，毫无疑问，本次案件为NFT创作者树立了重要先例，并为与数字创作相关的知识产权法例奠定了初步基础。但事实上，基于消费者权益而言，关于NFT方面相关所有权的法律仍有待进一步探讨。根据专注于加密货币的金融服务公司Galaxy Digital去年8月的一份关于NFT授权的调查报告，大多数人将购买NFT视为“购买JPEG文件”，但现实情况是几乎所有NFT发行者保留了这些图像的所有权，而发行者基本上只向购买者提供了使用许可。
报告进一步指出，绝大部分发行者在所有权这一点上“并不坦承”，而且经常在营销内容上利用“你拥有艺术”这一普遍存在的误解而对此“不作为”。由于用户所有权的缺失，再加上普遍存在的误解不断加剧，“NFT能够开创数字所有权和产权新时代的希望仍然遥远”。
另一方面，回到NFT商标权层面上，本次案件只是众多纠纷形式中的一种。去年，除了爱马仕与艺术家Mason Rothschild这一诉讼外，另一单同样备受热议的NFT商标纠纷还发生在体育用品巨头Nike耐克与知名二手市场交易平台StockX之间。StockX最为人熟知的主营业务就是在线转售运动鞋和球鞋。
2022年1月，StockX推出了其Vault NFT系列，而每一个NFT都与经过StockX平台认证并销售的一件实物商品相关联，当中不乏各款备受追捧的耐克鞋品。随后不久耐克指控StockX在其铸造的Vault NFT使用了耐克商标，试图利用耐克商誉误导消费者，并就此提出诉讼。
StockX推出的Vault NFT中包括多款耐克鞋品
图片来源：StockX
然而，与爱马仕和Rothschild案件不同的是，StockX声称其Vault NFT不是“虚拟产品”或“数字运动鞋”，同时如“Vault”（意为”保险库”）一名所指代，该NFT是作为购买者在平台访问“保险库”中的存储项目（即特定实物商品）的“钥匙”，没有其他形式的内在价值。简单来说，Vault NFT更像是一张记录购买信息的数字认证卡或电子收据。目前，耐克与StockX之间的诉讼仍在审理当中。
正如Lvlup Legal律师事务所的Lakha所言，包括NFT在内，围绕Web3和元宇宙行业的法律框架仍处于起步阶段，爱马仕和Rothschild之间的NFT商标权案仅是一个开始。而总部位于伦敦的RPC律师事务所的Josh Charalambous和Ciara Cullen表示，本次裁决对NFT创作者和NFT购买者来说是一个提醒，并将品牌保护相关的问题推向NFT议题的最前端，“它提高了创作者的意识，即他们确实需要注意使用他人的内容和品牌”。
